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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传第4章 夜东京灯火阑珊

黄河路上的觥筹交错、老板娘们争奇斗艳的热情邀约如同黄浦江上永不熄灭的霓虹映照着宝总初登舞台的喧嚣与浮华。

和平饭店套房的落地窗外是远东最璀璨的夜景但窗内宝总的心底却时常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茫。

金美林的豪宴、红鹭的奢靡、金凤凰的雅致固然让他见识了上海滩顶层的繁华与门道在爷叔的指点下也学会了周旋应对但那些推杯换盏间的试探、利益交织下的热情总像隔着一层昂贵的玻璃触不到真实的温度。

他像一颗被骤然投入名利场的石子表面的光鲜下骨子里依旧是那个从咸亨路弄堂里挣扎出来的阿宝渴望着一份能熨帖肠胃、更熨帖心灵的踏实感。

就在宝总于黄河路的喧嚣中寻找立足点的同时一条与之平行、却气质迥异的支流正悄然汇入上海滩的夜色长河。

黄河路西段靠近苏州河畔有一条不起眼的小马路名叫永康里。

这里没有黄河路的金碧辉煌没有外滩的恢弘气派只有一排排低矮的、带着岁月痕迹的石库门房子。

梧桐树的枝叶在初秋的风里沙沙作响路灯的光晕昏黄而静谧空气里弥漫着隔壁老式糕团店飘来的甜香和家常饭菜的烟火气。

永康里深处靠近弄堂拐角的地方有一间小小的门面。

门楣上挂着一块新漆的木匾上面用清秀的行楷写着三个字:夜东京。

匾额不大灯光也不甚明亮在夜色里显得有些低调甚至有些寂寥。

与黄河路上那些动辄霓虹闪烁、招牌恨不得戳破天的酒楼相比它更像是一盏安静守候的旧灯笼。

店主是个年轻女子名叫玲子。

她刚从日本回来不久身上还带着东洋生活留下的些许印记——穿着素净的棉麻衣衫头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动作利落中透着一种沉静的韵律感。

她盘下这间小店看中的就是它的闹中取静和那份被时光打磨过的旧上海底子。

房东是一位姓葛的老先生大家都叫他葛老师。

葛老师是永康里的老住户以前在中学教国文退休后守着祖上传下的这点房产为人温和儒雅带着老派知识分子的清高与恬淡。

玲子租下这间小馆葛老师就住在楼上。

楼下除了玲子的小馆还有一间临街的小铺面租给了一个叫菱红的年轻姑娘。

菱红是苏北人在上海打拼几年盘下这个小铺子卖些从南方淘来的时髦饰品、衣服和小玩意儿生意不温不火但胜在自由自在。

她性格爽利带着点市井的泼辣和精明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

夜东京开张那天没有鞭炮齐鸣没有花篮簇拥。

玲子只是在门口挂上了那块木匾点亮了门口那盏小小的、暖黄色的灯笼。

店内空间不大只摆得下四五张小小的方桌铺着素雅的格子桌布。

墙壁刷成了米白色挂着几幅玲子从日本带回来的浮世绘复制品。

吧台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开放式厨房灶台擦得锃亮。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混合着木头、清酒和某种不知名香料的干净气息。

葛老师作为房东自然成了第一位客人。

他踱着方步进来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打量着这焕然一新的小店点点头:“嗯玲子姑娘布置得雅致比之前那个油腻腻的馄饨铺清爽多了。

‘夜东京’……名字也好有味道。

”他点了一壶清酒一碟玲子自己腌渍的梅子坐在靠窗的位置就着昏黄的灯光看起了随身带来的线装书。

菱红也好奇地凑过来倚在门口打量着店里的陈设:“玲子姐侬这里卖啥呀?日本料理?寿司刺身?” 玲子正在吧台后擦拭清酒杯闻言抬头笑了笑灯光下她的眉眼温润:“不全是。

有些简单的日式小菜关东煮茶泡饭也做些本帮小炒。

主要还是想做个安静吃饭、喝点小酒的地方。

” “哦哟格调蛮高的嘛!”菱红眼睛一亮“那以后阿拉邻居要常来捧场!侬这里清净比外头那些闹哄哄的地方好多了!”她说着从自己店里拿了个新进的、造型别致的树脂发卡别在玲子发髻旁“喏送侬!开张大吉!” 玲子摸了摸发卡笑着道谢。

菱红性格活泼很快和玲子熟络起来成了夜东京的常客兼义务宣传员。

葛老师也几乎每晚都来有时看书有时和玲子聊几句闲话说说永康里的旧事或者点评一下玲子新尝试的小菜。

小小的夜东京在永康里昏黄的夜色里亮起了一盏温暖而独特的灯火吸引着几个同样寻求宁静的灵魂。

宝总第一次踏进夜东京纯属偶然。

那晚他在金美林应付完一场推不掉的应酬。

卢美琳大姐头依旧热情似火席间各路“朋友”轮番敬酒场面喧嚣。

宝总穿着爷叔指定、培罗蒙定制的昂贵西装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说着场面话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茅台。

胃里翻江倒海脑子里嗡嗡作响。

好不容易脱身坐进陶陶开来的新桑塔纳里(这是用炒股赚的钱买的比皇冠低调)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吩咐道:“随便开找个安静地方透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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