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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家三朵花第17章 仓库的革命1老鼠的葬礼

1991年初春的寒风裹着碎雪粒子像无数把锋利的冰刀狠狠刮过国营百货公司那座早已失去生气的仓库。

仓库的铁皮门在风里吱呀作响合页处锈迹斑斑每一次晃动都像是在发出濒死的呻吟。

斑驳的墙壁上石灰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岁月留下的裂痕纵横交错像一张张扭曲的嘴正无声地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如今的衰败——这里曾是全市最热闹的物资中转站卡车进进出出搬运工的号子能传到三条街外而现在只有风穿过空旷货架的呜咽。

仓库深处弥漫着一股复杂到令人作呕的气味。

过期劳保手套堆在角落散发着刺鼻的橡胶老化味像被太阳晒融的塑料;墙角的木箱里霉变的肥皂渗出淡黄色的粘液酸腐气息钻进鼻腔带着潮湿的霉斑味;而最让人窒息的是一股更浓烈的腐臭混杂在其中挥之不去那是死亡的味道像一块浸了污水的破布死死捂住人的口鼻。

小红每次进来都要先站在门口喘半分钟可今天她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这气味已经钻进了骨头缝里。

靠窗的货架被清理出一片空地上面摆着块硬纸板一排排鼠尸被小红用大头针钉在上面像标本馆里精心陈列的昆虫。

这些小东西曾是仓库的主宰夜里窸窸窣窣地在货架间奔跑咬坏了无数双待售的胶鞋把过期饼干拖进墙缝里囤积。

可现在它们成了小红的“战利品”形态各异:有的僵硬地蜷缩着小小的身体拧成诡异的弧度后腿还保持着蹬踏的姿势仿佛生命最后一刻还在拼命逃窜;有的肚皮鼓胀得像颗小皮球皮肤破裂处露出暗绿色的内脏腐臭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引得几只绿头苍蝇在周围嗡嗡盘旋;还有的被啃得残缺不全想来是同类相残的牺牲品断了半截的尾巴垂在纸板下像一小段枯树枝。

它们空洞的眼窝都朝着仓库高窗的方向那里透进一缕惨淡的天光在布满灰尘的窗玻璃上折射出昏黄的光晕倒让那些鼠尸的目光显得愈发诡异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货架下方整箱整箱的灭鼠药堆成个歪斜的小山纸箱被老鼠咬出许多破洞灰白色的药粉从洞里漏出来在地面积成薄薄一层像给这座“坟冢”铺了层霜。

旁边散落着些白糖颗粒是小红用来拌鼠药的诱饵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如同撒落的星星却带着致命的甜。

小红靠坐在仓库最里面的铁质办公桌旁这张桌子还是她正式顶替成为百货公司吃铁饭锅的一员时搬来的那时桌面擦得能照见人影现在却布满锈迹和划痕。

金属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腈纶毛衣渗进来顺着脊椎爬向头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桌角的油灯燃着昏黄的光灯芯爆出细小的火星在墙上投下她晃动的影子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面前摊着的裁减名单已经被她的手指摩挲得发皱纸张边缘卷起泛着陈旧的黄色。

这是昨天经理办公会定下来的初稿三十七个名字都是在公司干了十几年的老员工有的是看着她长大的叔伯有的是手把手教她开票记账的师傅。

笔尖悬在纸上许久一滴墨水在纸面晕开个小黑点像个无法愈合的伤口可她就是落不下去。

名单上的每个名字都在她眼前活过来:王大姐总把自家蒸的糖包塞给她说姑娘家要多吃点甜的;老陈师傅会修仓库里所有的旧机器去年冬天还给她的自行车换了个新脚蹬;还有张叔儿子去年工伤截了腿全家就靠他这点工资…… 油灯的光映着她眼下浓重的青黑像两团化不开的墨。

这已经是她第三个没合眼的晚上了闭上眼就是那些同事的脸有的在哭有的在骂有的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却尝到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是昨天咬破的地方又裂开了。

仓库里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墙角的水管在漏雨滴答滴答像倒计时的秒针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梅经理……”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像生锈的铁门被推开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小红猛地抬头看见仓库保管老赵站在那里。

他比上个月又佝偻了些背弯得像张拉满的弓仿佛随时都会被生活的重担压垮。

那件穿了五年的蓝色工装外套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风从领口灌进去把衣服吹得鼓鼓囊囊更显得他瘦骨嶙峋。

他手里紧紧攥着个牛皮纸信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缝里还沾着仓库地面的黑泥。

小红认得那个信封是公司发工资时用的上个月她还亲手把工资塞进这样的信封里递给过老赵。

老赵缓缓朝她走来脚步沉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在水泥地上踏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丈量着生命最后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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