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陵之上暮色四合。
风从远山吹来卷起枯叶与草屑。
数万兵卒沿河散开黑压压铺陈至天际。
他们卸了玄甲三五成群坐在枯草地上铁盔搁在膝头汗巾搭在肩颈。
长矛如芦苇丛般斜插在地矛尖映着最后的日光闪动点点寒星。
辎重营正分发干粮黍饼的香气混着土腥气在人群中缓缓流动。
中军处玄色大纛稳稳立着旗面被风吹出猎猎声响。
朱渊按剑立于旗下铁甲未解猩猩毡斗篷下摆沾满泥点。
他身形高大威武面容却平庸到了极点眼神只虚虚落在远处沉默地望着面前的一切—— 远处骑兵在饮马战马低头啜饮河水鼻息喷出白雾。
“王爷。
” 一道呼唤划破将坠而未坠的暮色鬓角已生不少白发的连颇踏着草屑走至抱拳跪地声音沙哑: “粮秣已支三日多谢王爷肯受我等投靠保我等性命无虞。
” “我等从前被平阳王这老匹夫蒙骗为他卖命征战却换不来一口粮草这次若非王爷相助特地亲押粮草而至只怕我等就要身死异乡.......” 连颇已老哽咽时更显沧桑与诚恳: “王爷大恩往后我等必为王爷死而后已!” 朱渊原先平淡的神色有了一丝裂痕伸出以掌心托起昔年赫赫有名的大将郑重以对: “老将军何至此言!” “本王早已钦佩将军已久若非平阳王此次糊涂又岂能一满本王爱才之心......往后你我二人合力天下何有不平?” 连颇适时落下几滴老泪又是抱拳相谢末了方问道: “王爷之志可在天下?” “如今此地正处平阳淮南与我部交接之处无论是往何处行军都十分方便若王爷不弃我等愿为先锋为王爷荡清阻碍一争天下!” 【天下】二字无论何时听来都让人有血脉喷张之感。
朱渊亦是下意识摩挲指腹一瞬旋即才回神吐息道: “不急。
” “本王先前派次子侦查过平阳本欲令他身死平阳好借机发兵可昨夜登高观天象又见平阳内火光四起显在内乱......” ‘令次子身死’‘借机发兵’ 这几个字砸在连颇心头这位面容敦厚的老者不易觉察地眯了眯眼好在借由还未擦干的浑浊老泪遮掩朱渊也未看出什么只继续道: “此子颇有反骨十分不驯本王原先不信他能夺得平阳可此次平阳碰巧水患一切尚未可知......” 他原先远眺远眺的并非近处而是远处的平阳。
若天性阴沉又曾被他踏于马下的朱载当真佣兵平阳那这‘平阳’到底是否还算他朱渊部下的兵卒呢? 若算那天性喜争抢的孩子又是否会甘愿......臣服焽儿之下呢? 一切尚未可知。
不过他一定会为焽儿荡平未知。
枯叶横卷朱渊此时的声音随着秋风一同起落激的连颇浑身一颤。
连颇听清楚了那话正是—— “连老将军有一事还需你帮忙。
” “我会在此处驻几日派人探查平阳内里的境况届时若平阳当真被朱载此子占据—— 请老将军攻占平阳帮我诛杀恶子。
” ...... 诛杀恶子。
何等恶子会被亲生父亲如此厌恶呢? 这问题连颇想不明白。
或许也没人能明白。
连颇不愿细想只能费力别开目光心中嘀咕另一件事—— 此世群雄并起不乏英杰谢上卿为什么让他投诚于淮南? 况且往日料事如神的谢上卿怎么也没来封手信告诉他这朱家的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朱家的二儿子到底是能杀还是不能杀? ....... 后几日连颇一直为此事略有些苦恼。
不过好在他到底是得到了结果—— 是的自从连颇远眺看到那单骑纵马于暮色中突突而至的少年时...... 或者说是看清少年挂于马鞍旁的一抹青纱时答案已经分明。
黑甲少年单骑突突而至像是看不到满营骤然警戒的兵卒一般大笑着从马上飞下跪在闻讯而来的淮南王面前抱拳道: “父亲载儿幸不辱命趁平阳水患当真攻占数座城池以传玄甲军之威!” “这几日平阳四处内乱各座城池损失惨重西边又有平阳王旧部虎视眈眈我刚刚安下身便听父亲已至边境.......我便连忙策马来请父亲定夺!” 此话说的坦诚一口一个父亲。
在旁的连颇听了实在没忍住多看了一眼同着黑衣黑甲的淮南王。
以连颇看若淮南王是黑甲悍将那今日来的少年便是黑甲武士。
两父子虽容貌有些差距可许是一样在淮南习武的缘由一样尚黑一样喜着玄甲甚至连飞身下马的动作都几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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