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营地里的喧嚣与热浪随着夜色的加深渐渐平息。
篝火依旧跳动但围坐的骑士们声音低了下来多了几分战后休憩的宁静与疲惫。
满载着感激与崇敬的边军士兵和百姓们在石勇等人的劝说下也已陆续散去将那份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对“神箭小将军”的信仰带回了各自的营帐与家园。
王帐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牛凤倚在靠垫上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倦色但眼神却锐利如刀之前的激动与感慨已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审慎。
阿依玛吩咐人撤去了残羹冷炙重新煮上了一壶浓酽的、提神醒脑的草原苦茶。
她知道接下来要谈的事情容不得半分松懈。
“现在可以仔细看看那份让你差点送命的‘铁证’了。
”阿依玛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苦茶放在牛凤手边的小几上自己也在对面坐下神色凝重。
牛凤点了点头没有犹豫。
他小心地探手入怀在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暗袋里摸索了片刻取出了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油布上甚至还沾染着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获取它的凶险。
他的动作因为肩伤而有些迟缓僵硬阿依玛没有出手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知道这份证据对牛凤而言意义非凡必须由他亲自开启。
油布被一层层揭开露出了里面几封略显褶皱的信笺。
信纸是上好的江淮宣纸细腻挺括与边塞常见的粗糙草纸截然不同。
上面的字迹是标准的馆阁体工整而略显刻板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文书吏员所写。
牛凤将信笺在矮几上摊开与阿依玛一同凑近篝火的光亮仔细阅读。
信中的内容与牛凤之前在柔然主帅帐外听到的大体一致但落在白纸黑字上更加触目惊心。
信中明确提到了割让青龙县以北部分草场给柔然作为其出兵牵制边军主力的报酬;约定了双方如何配合制造边军“贪功冒进”导致失利的假象以便朝中某人借机发难清除异己;甚至还有关于战后如何瓜分边塞新开辟的互市利益的隐秘条款…… 信件往来的一方是柔然那位颇具野心的左贤王而另一方落款处却并非具体人名只有一个模糊的、似乎是某种私人印信盖上去的朱红图案旁边用暗语写着代号“槐里先生”。
印信因为传递和藏匿有些模糊不清只能大致辨认出轮廓似乎与某种花卉有关细节难辨。
“槐里先生……”牛凤低声重复着这个代号眉头紧锁。
这个名字或者代号他毫无印象。
阿依玛指着那模糊的印信道:“这印纹……我虽不熟悉辽国官场但看这形制不像是一般衙门的官印倒更像是私人印章而且非富即贵。
” 牛凤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印信上试图从那些模糊的红色线条中找出更多线索。
他脑海中飞速闪过边塞酷吏、孙员外、姜麻子、黑煞门……这些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某个更庞大的阴影却始终隔着一层迷雾。
“看这里”阿依玛纤细的手指指向其中一封信的末尾补充条款处的一行小字“‘事成之后宫中冯氏任君处置。
’” “冯氏”二字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骤然劈入了牛凤的脑海! 他浑身猛地一僵瞳孔急剧收缩。
一直压抑在心底的、关于身世的疑云和恐惧在这一刻被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彻底引爆! 宫中冯氏……还能有哪个冯氏?不就是他那身在冷宫、十八年来未曾谋面的生母——丽妃冯夫人吗?! 这些勾结外敌、出卖疆土的蠹虫他们的阴谋竟然还牵扯到了宫中明确将处置他的母亲作为了交易条件之一!是因为当年“偷天换日”之事败露?还是仅仅因为冯夫人失宠成了某些人权力倾轧中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 无论哪种原因都让牛凤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愤怒!他握着信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泛白。
阿依玛察觉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看到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迸射出的骇人光芒心中一紧轻声唤道:“牛凤?” 牛凤没有回应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冯氏”二字上仿佛要将那纸烧穿。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阿依玛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冰冷:“他们……还想动我娘……” 阿依玛虽然对牛凤的皇室身世知之不详但听他提过生母在宫中处境艰难此刻见到他如此反应立刻明白了这“冯氏”所指也明白了此事对牛凤的刺激有多大。
她伸出手覆在他紧握信笺、微微颤抖的手背上用力握住试图传递一些力量:“冷静点。
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找到幕后主使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 她温暖而坚定的触碰像是一道闸门暂时拦住了牛凤心中奔涌的杀意与恐慌。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是的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人失去判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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