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棣甩镫上马时披风扬起如展翅苍鹰扫落檐角冰棱碎玉。
传旨太监的马车已在街口碾出两道深辙铜铃摇曳声中他瞥见自己映在青石板上的影子——那影子腰间悬着的不是玉珏而是柄断剑剑鞘上还我河山四字被磨得发亮倒像是浸了夕阳的血。
马蹄踏碎薄冰惊起路边冻得缩成一团的雀儿。
他望着前方迤逦的宫墙想起初入朝堂时也是这般风雪天那时童贯的府第刚起了画楼用的是从交趾运来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哪像如今金人铁骑已踏破居庸关那琉璃瓦怕是即将要被砸成齑粉。
宫城在望时暮鼓沉沉撞响。
王棣望着端门上丰亨豫大的匾额忽然想起李老方才下跪时膝盖在青砖上碾出的痕迹——那形状多像燕云十六州的轮廓此刻正被金人铁蹄一寸寸踏碎。
马蹄声惊起宫墙下的寒鸦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长投在斑驳的城砖上像柄锈迹斑斑的剑。
曾经他厌恶这朝堂的尔虞我诈厌恶那些在权柄下扭曲的嘴脸可如今当金人弯刀架在脖颈时那些争权夺利的喧嚣竟显得如此空洞可笑。
前方就是东华门了。
传旨太监的声音打断思绪。
王棣抬头见宫门两侧的石狮子被雪覆了半身只剩眼睛还露着那瞳孔里映着的不知是落日余晖还是边关上未熄的战火。
他深吸一口气冷冽的空气刺痛鼻腔却让神智愈发清明——此去若能挽狂澜于既倒纵是身败名裂也胜过在府中暖阁里看这些蠹虫将大宋江山啃成空壳。
马踏过御河上的吊桥桥板发出吱呀声响恍若老臣们的叹息。
王棣摸了摸祖父留下的玉珏想起祖父在半山园说过的话:士当以天下为己任虽千万人吾往矣。
此刻他终于懂了这话里的分量——不是为了青史留名而是当你看见百姓流离、山河破碎时除了挺身而出再无他路。
暮雪忽然转急扑在他脸上他握紧缰绳任风雪灌进衣领望着宫门在眼前缓缓开启门内烛火星星点点。
这一去或许是万劫不复但他知道有些路总得有人走。
寒鸦惊起时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宫门深处唯有马蹄踏碎的琼瑶在夕阳里泛着冷光如同未干的泪痕。
暮雪初霁。
李恩希立在垂花门下望着王棣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转弯处忽然觉得那抹玄色披风竟似一片孤帆没入寒江。
廊下铜鹤炉中残烟袅袅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并蒂莲纹直到锦缎被揉得发皱才惊觉掌心已满是冷汗。
庄菲咬着唇瓣胭脂在齿痕下泛出青白。
她望着青石板上未化的马蹄印那两道深辙在雪光中格外刺目像极了话本子里勾魂鬼差的索命符。
前儿个还见他在暖阁里抄《六韬》...她忽然抓住李恩希的手腕护甲在对方腕上压出淡红痕印怎么突然就...就传了急旨? 李恩希望着漫天浮絮般的碎琼忽然想起前世的《宋史》残页——宣和四年的雪落在她们发间竟似提前落了靖康的霜。
她数着檐角冰棱滴落的节奏算到靖康丙午时指尖猛地一颤:不足四年了...这汴梁城怕要成修罗场了。
庄菲的睫毛上凝着细雪忽听远处谯楼敲起酉时三鼓那声音闷闷的像有人拿棉花堵住了耳朵。
她攥紧了腰间的丝绦银线绣的缠枝莲被捏得变了形忽然想起上个月在街市上看见金兵使节纵马而过马蹄溅起的泥点溅在百姓衣上竟无人敢吱声。
若真到了那一步...庄菲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地上的鸿毛她望着东墙根下蜷缩的流浪猫忽然想起厨房里还有半块没吃完的粟米糕咱们这样的女儿家能躲到哪儿去?话音未落忽闻前街传来马蹄声惊得檐下冰棱纷纷坠落在青砖上砸出细碎裂痕恍若她们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境。
李恩希解下披风给廊下冻得发抖的金丝雀笼披上却见那鸟儿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盯着她发间的珍珠步摇。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你瞧连它都知道要寻个暖处躲着。
可咱们...能躲到哪去呢? 庄菲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
两个女子相视而立身后是荆国公府紧闭的朱漆大门门前的石狮子被雪覆了半身只余一双眼睛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远处宫城方向腾起冲天火光不知是哪家贵人在摆宴取暖那火焰映在她们眸中竟似地狱业火要将这锦绣山河烧个干净。
李姐她忽然松开手从鬓间取下那支鎏金步摇珍重地塞进李恩希掌心明日起咱们收拾些轻便物件。
若真到了乱时...便扮作贫家女子往南走吧。
步摇上的珍珠坠子磕在李恩希虎口凉得沁骨却让她忽然清醒过来。
暮霭四合时两人相携回房裙裾扫过满地残雪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却很快被新落的雪覆盖。
廊下铜铃在风中轻响惊破满庭寂静却惊不破她们心中的惶惑——这即将倾塌的大宋天下可还能容得下两个弱女子的安稳余生? 喜欢铁马冰河肝胆照请大家收藏:()铁马冰河肝胆照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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